端午即来,艾草萋萋。立夏过后,远郊山岗,河滩地夏花丛中,舒展着手指样绿叶叶的,是片片艾草。清风掠过,层层绿叶随风翻卷,软绒绒绿而微白的絮叶,如美女裙裾,翩翩弄舞,深情款款,飘来缕缕暗香。那阵喜悦,那份亲切,那种美好,任你踏青赏春,还是躬耕种地,由不得你不停下步履,驻足欣赏,恋恋轻闻不忍离去。采片艾叶放在手心,这熟悉味道,会撩拨起人的许多记忆。
小时候,我们村西头是片河滩地,每到初夏来临,斜坡上的艾草就越发丰茂浓翠。“踏草仍悬艾,包菰更结芦。”那时,端午采艾草,是童年最难忘的记忆。端午那天,天还没放亮,风里还弥漫着破晓寒气时,我们就睁着激动双眸,拎上小篮筐,跟奶奶向着晶莹露水,向着缤纷花草甸,向着吉祥的艾草出发了。当艾草釆满筐时,天边正透鱼肚白,大家抱着柳枝、抱着夏花,挎着篮筐满载而归。到家先用艾叶水洗脸洗脚洗胳膊,奶奶说,这天用艾草洗身子,不招蚊蝇叮咬,还能辟邪祛病。那时我常把艾草、野花编成花环戴在颈上,美美地照着镜子端详一番后,自己就先醉了。奶奶也把艾草和红纸叠好的葫芦系到柳枝、桃枝上,用棍儿挑着,挂到各屋门梁上。这番拂晓忙到清晨的热闹渲染下,最惹人兴奋的端午大餐就隆重登场了。一家人围坐在一起,自酿的白酒、河沟捞的草鱼、小白菜炖肥肉,还有粽子、粘糕、鸡蛋、鸭蛋,这些好吃的东西在那一天可以随便吃。所以,那份喜悦常混着艾叶味,掠过我脖颈的野花瓣、五彩线,甜滋滋流到心底。“彼采艾兮,一日不见,如三岁兮!”艾草还是种相思草,清清浅浅的苦,温温暖暖的香,也曾柔和过我们青春萌动的心。
读师范那年端午节,正赶上毕业季。同学们拼凑吃食饮料,到校园附近南桥空草地上,进行了一次毕业野炊。草地土岗上也有艾草野花,微风过处,艾草俊秀,生动着我们年轻的脸,满满的都是诗意。当一个男生拿着吉他,弹唱起水木年华的《在他乡》那首歌时,大家眼里的泪,一下子被歌声轻抚了下去。
今年端午节时,我家店铺搞卖粽子促销活动,店门前打了广告,买粽子的人络绎不绝。下午,来了位老妇人,问:“买粽子真送手工叠的葫芦么?”“当然了。 ”我说。
我仔细打量下老人,洗得发白的清洁工马甲,市场上已很少见的老式胶鞋,一张脸因为风吹日晒而黑红枯干。我的心微微一动,忙从艾草筐里捡出十个红枣粽子用荷叶包好,又挑上两个品相饱满的红葫芦放到她手上。“不是一元一个么? ”老人把举着五元钱的手缩了缩说。“今天大促销,一元两个!”我面带微笑。送老人出门时,她见门前有几棵编艾草筐剩下的青艾草,又止了脚步,我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,把那几棵草用绳系上送了她,她皱纹间马上掠过一抹喜悦,叨咕着说:“这带土味儿的艾蒿子真招人想啊。 ”然后就像得了宝贝一样走了。
落日余晖照着她的背影在人流里越来越远时,我想起了小时候奶奶领我们采艾草的情景。
是啊,浅夏如呓,往事如昨。尽管岁月流年辗转成秋去春又回,艾香,这带着土的熟悉味儿,依然会醉到我们的心底,落进记忆必经的路口。
□邱立新